茉莉雨·三~终
安宰贤X殷志源
请吃
3
安宰贤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首先闻到的是一股茉莉花香。他猛地起身,但眼前的天旋地转让他不得不再次躺下去。
“还要再躺几个时辰,别太着急。”
耳边传来的声音倒是没有扭曲,安宰贤觉得有些耳熟,细想之下才兀地记起这是那一晚骗他的家伙!
“骗子……”安宰贤憋了半天憋出这两个字。
“嗯,我是,”狐狸坐在他旁边抽烟,浓郁的烟气吐在安宰贤脸上,“我叫殷志源。”
安宰贤剧烈咳嗽了一阵,勉强能睁开眼睛,看见那个自我介绍叫“殷志源”的狐狸撑在他身边,眼睛好亮,他问道:“这是哪儿?”
“这是我的寝宫。”殷志源起身,安宰贤也终于能坐起身,他拍了拍脑袋:“寝宫?”
殷志源在一个咿咿呀呀的椅子上坐下,为了坐稳摇晃了一阵:“对啊,寝宫。”
安宰贤再缓了一阵,看见殷志源脚踝上的金环,他啊了一声:“你竟然是圣子。”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叫是叫寝宫,但其实就是一个比柴房好不到哪去的破屋子,还没有刚才那个老狐狸的房间好,刚想说什么,就想起这里的圣子名为圣子,其实只是祭品罢了。
但安宰贤不能这么说,他还是很感谢殷志源的,毕竟要不是殷志源,他可能已经被那老狐狸整死了,于是他开口:“谢谢你,我现在就离开。”
殷志源抬手朝向门边,眉眼带笑:“请。”
安宰贤穿鞋背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打算推门离开,但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掏出一条刚在市场上买的银手链放在门口的桌上。
“那我就不客气咯。”殷志源朝他晃晃手链,生怕他反悔似地就戴在了手上,听见安宰贤猛地合上门的时候他大笑起来,甚至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下,金红的内衬在黑衣下流淌。
安宰贤被门口十几只背对着房间的狐狸吓出一身冷汗,他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门口有这么多狐狸!”
殷志源摊开手:“是你自己要出去的……”
他表情可怜,好像刚才搞怪的不是他一般。
安宰贤叹口气,把背包放下坐在房间里的另一个椅子上,殷志源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安宰贤,伸手摸了摸安宰贤毛茸茸的头顶:“看在你送我手链的份上,明天巡礼的时候我送你离开。”
安宰贤并没有拒绝,反而迅速地转换了心情,从包里拿出记录本:“你说的巡礼是什么?”
殷志源坐下,沉默了半晌,然后飞快地抽走了安宰贤手中的记录本,不顾安宰贤的阻拦,自己看得津津有味。安宰贤挣扎了一会儿就随他去了,掏出手机摆弄,没想到殷志源又凑到他身边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
安宰贤仍旧由着他去,直到殷志源对他上下其手抢夺手机的时候安宰贤才忍无可忍:“你们狐狸和人类交易了这么多年你自己都没手机的吗?”
殷志源不说话,一只手举着烟管,另一只手朝着四面漏风的房间挥舞了一下,安宰贤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爬下床从包里拿出一个最新款的游戏机,从游戏机上拆下一个红色的手柄递给他:“一起玩吧。”
如果就论聪明与否来选圣子的话,安宰贤大概知道为什么殷志源会当选,他才刚教没两局,殷志源就已经全会了。
直到第二日清晨,殷志源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柄。
“圣子,请更衣巡礼!”
殷志源的眼中闪过一丝忧愁。
被藏在殷志源的袖子里带出去,安宰贤直到坐上了纱轿才被放出来,他又在记录本上记录这招“袖里乾坤”,殷志源眉眼弯弯:“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安宰贤却摇摇头,收起记录本:“今天我就要离开了,这些招数用到人类社会会被抓起来的吧。”
“也是……”殷志源说完一句就不说话了,他看向纱轿之外,随便挑了个店铺门口掀开红纱,安宰贤又听见同样的“圣子千岁!”
“原来这就是赐福,”安宰贤托着下巴点点头,“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吗?”
“没有,只是个噱头,昨天挑那家是因为我看见了你。”
安宰贤还想说什么,就被外头的骚乱打断,殷志源掀开红纱,发现是有几个商队闹了起来,没等他这个圣子开口,一队穿着银盔甲的狐狸就走了过来,高喊着:“宫内有狐族和人类私下交易!全寨封锁!”
他们二人面面相觑,只能无力地看着越来越多的狐狸士兵从古寨的各个角落冲出来。
走不了了。
只能跟着殷志源回去。
而姜虎东和李寿根的商队夜因为安宰贤的梦遭到牵连。
4
不得不回到殷志源的寝宫,安宰贤让殷志源施法给手机充电,殷志源很少被人这样使唤,可对于安宰贤这样新奇的要求他倒是没拒绝。随后安宰贤发消息问候姜虎东商队他们的情况,还好他们毫发无伤,而且他们有保命的法子,只是将要在这里逗留很久而已。
安宰贤放心了,随后将要担心的是他的伙食,在了解到殷志源不用吃饭后安宰贤有些绝望,只能翻出包里的速食,计算接下来可能要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可是看见殷志源好奇的眼神,他心里又有点酸酸的,于是拆了一个将要过期的小面包,分了殷志源一半。
殷志源没接,只是问:“你怎么办?”
安宰贤拍拍包:“没事啊,我本来就吃得少。”
殷志源本还想再拒绝,但是安宰贤却直接揪了一小块下来塞进殷志源嘴里:“吃吧,活人还能被饿死?”
吃下一口,殷志源捂着嘴笑了,接过了剩下的一点,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放:“你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呗,我很好奇。”
安宰贤斜靠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月亮,沉思了一会:“你真的想听吗,一段很无趣的人生而已。”
殷志源郑重地点点头。于是安宰贤就用不是那么有文学价值的话将自己的一生娓娓道来,令人意外的是小动作一向很多的殷志源竟然没有走神,安宰贤心里没那么别扭了,说到大学毕业,就直接来到了现在。
“所以你是为狐狸梦来的吗?”殷志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了他的身边,右手托着金色的雕花烟管缓缓地问。
“嗯。”
“所以你想不做梦吗?”
“想啊。”
“那……”
“现在不想了,毕竟小狐狸救了我,我不能忘恩负义,做人还是要讲良心。”
殷志源点点头:“……我们打游戏吧。”
安宰贤无奈地笑笑,拿出游戏机来又和殷志源打到了半夜才睡,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两个人缠在一起,两个人的衣服也缠在了一起。
今日休沐,无须巡礼,安宰贤抬手拉上窗帘后就又睡了过去,也不在意殷志源的两条腿放在了他身上。
“喂,安宰贤,醒醒。”
安宰贤睁眼,看见殷志源已经拿起了他的包站在床边,安宰贤有点没摸清头脑,一骨碌坐起来:“怎么了?”
殷志源的表情有些认真:“今日休沐,你赶紧走。”
这个时候安宰贤的手机也响了,李寿根打电话来短短地说了一声“我们十点走”就挂了电话。
安宰贤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殷志源,脑袋突然宕机。
他好像很多天没有做梦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呢,你的朋友打电话要带你走不是正好吗!”殷志源有些恼了,拽起安宰贤就从临山的窗户跳了出去。
风在耳边吹,殷志源在山间小道上奔跑,黑色外袍和金红夹袄衬得他神采飞扬,在阳光下就连他的发丝一根根地闪光,安宰贤突然意识到——殷志源是圣子,同样也是祭品。
三个月后他就会被献给龙神。
他会死!
安宰贤突然加快速度上前拉住殷志源的手,他上气不接下气,殷志源回身怒瞪:“你干什么!”
“你跟我一起走吧……”安宰贤没办法一口气说完一句话,“我带你去我家……你不是说想看我养的小猫吗?走……”
殷志源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安宰贤紧紧地攥住。安宰贤和山下的李寿根他们通过电话确定了位置,然后连忙往山下跑去。
可就在这时,锐利的破空声响起,一道劲风从安宰贤耳边擦过带出一丝猩红,他咬牙,脚步不停,可越来越多的箭矢朝他们射来,殷志源一个人没办法挡住所有的。
——噗!
一声轻响。
一阵巨痛。
在殷志源有些迟缓的表情中安宰贤看见了难以置信,看见了愤怒。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竟然被一支红羽箭给射了对穿。
安宰贤被巨大的冲击力打落山崖。
空中有阵阵雷鸣。
5
咕噜噜咕噜噜……
安宰贤跌进山下的巨湖,高处跌落让他重重地沉入湖底,他感觉自己的精神此刻已经有些抽离,像是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已经不再能呼吸,安宰贤看着翡色的湖水竟然感觉到久违的安心与宁静,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他眼前开始闪过父母、朋友、老师、同学、小猫……还有殷志源,他甚至花了一秒钟在想自己送给殷志源的手链上坠了什么花。仿佛就是茉莉花,馥郁逼人,好像就是想着那股子茉莉香才买的……
殷志源又在眼前出现了,他的黑色外袍在水中漂浮,而他的眼神却又不似往常的从容,瞪得很大,游过来的时候安宰贤看清楚殷志源的竖瞳,在水下好像两颗价值连城的猫眼石。
这双眼和纠缠他几十年梦境中的那双眼睛缓缓重叠,萦绕鼻尖的茉莉花香也带他回到了几十年前……
殷志源终于抓住了安宰贤,他用力扯住安宰贤的衣服带着安宰贤往上游去,游了一会儿他才发现安宰贤光出气不进气了,吓得他思考都没思考就捧住安宰贤的脸吻了上去。水下的安宰贤透明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死去,一千多年来甚至没有因为要被献祭而恐惧,却在这个时候心脏狂跳着。
这本该是缠绵至极的吻,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殷志源心里只剩下焦急。
终于到了岸上,殷志源背着浑身是水的安宰贤寻找一个可以过夜的山洞,找到后他开始生火,磨破手心才将将让木头冒出一些烟雾,他这时候才想到安宰贤和他介绍过包里的防水打火机。
火噼里啪啦地烧,安宰贤在半个小时后醒过来,睁开眼看见抱着双腿坐在自己身边的殷志源完好无损就喘了口气,他轻轻扯住殷志源垂下来的手:“是你。”
殷志源甩开他的手,安宰贤又去抓,他再甩开,安宰贤只好发出一声“嘶”的痛呼,他这才没有再甩开安宰贤。
“谁让你关心我了,谁让你带我走了!”殷志源口气不太好。安宰贤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对不起,太关心你。”
安宰贤比想象得要直白,将自己的脸贴在殷志源发凉的手背边,嘴里无意识地胡诌:“幸好你来了,没让那个老狐狸把你杀了……我真是蠢,怎么没有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认出你来,你明明是为了我好……”
殷志源撇过头去装作没事人,耳垂微红。
接下来的一周他们都在这个山洞里渡过,殷志源摘水果来吃,安宰贤负责靠在山洞壁上料理。直到一周后安宰贤能走路了,他们才移动到一栋废弃了很久的林间小屋中。
他们仍旧像之前那样相处,吃饭、打游戏和说点有的没的,就这样消磨了一个多月,黏在一起的时间多得难以想象。期间殷志源总是一身血回来,他背着安宰贤在小溪里把衣服上和身上的银色血迹洗干净,特别是手指缝,然后再干干净净地去见安宰贤。
安宰贤在狐狸法术的加持下好得很快,这天终于全好透了,殷志源欢呼说今天打游戏的时间再延长一个小时。
相处这么久下来,安宰贤彻底认识并了解了殷志源此人,他聪明、勇敢、善良,遇事不怕、不慌,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也特别幼稚。
“啊!输了!”殷志源躺在安宰贤怀里手舞足蹈,安宰贤环着他举着游戏机,“你应该这样这样,然后再那样那样……哎呀,你听我的……”
安宰贤笑着躲开,殷志源去追,两个人笑着撕扭在一起,安宰贤护着殷志源的后脑,手却去追他冒出来的耳朵,黑色的狐耳从头顶上冒出来,中间的白色绒毛看起来异常柔软,殷志源挡住安宰贤的手,却又红着脸被安宰贤轻拽住。
“好软……”安宰贤搂着他咬了口耳朵,他眼里有波光粼粼,手要推开安宰贤,嘴上还不饶人,胡乱说些骂人的话,安宰贤心知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反而胆子更大,揪着他的耳朵再亲了好几口。
“啊!安宰贤!”殷志源砰的一声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黑狐,安宰贤哈哈大笑,捧着他转圈圈,满心满眼都是喜爱。
“我们这两天就走吧,好不好?”安宰贤抱着小狐狸坐在屋外的小溪边看天空的云卷云舒,殷志源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安宰贤的手指,呼噜噜的声音被安宰贤一下一下摸出来,就这样睡着了。
安宰贤突然觉得这样的幸福来得特别不真实,他们就好像西方民俗学中会教的“双生火焰”一般契合,像是上辈子就认识,甚至上上辈子,或者他们有可能就是别的什么地方的灵物被一分为二然后到这个世间来受苦受难。他们作为不可或缺的对方的另一半,浑然天成,是来这个世界慰藉对方的。
天色渐暗,安宰贤抱着殷志源回到小屋,躺在床上之后殷志源不知道怎么醒了,变成人形后自己乖乖地拉上被子,睡眼惺忪地看着安宰贤*。
6
第二日深夜,殷志源听见安宰贤轻柔的呼吸,他踉跄着走出去,一头扎进被月光照亮的小溪,漂在水面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与放松,还有从灵魂中开散出的愉悦。
——他即将自由。
烘干衣服,殷志源打了个响指把小屋用法术隐藏起来,自己慢慢地朝古寨走去。
古寨夜里仍旧是亮着灯火的,他从古寨的正入口走进去,一步步丈量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他走回寝宫拿了烟管回来别在腰间,然后朝着古寨的尽头看去,那本该是他两个月以后再踏入的地方——他走进那阴湿的地下,一步亮起一盏烛火,他看见那些嵌进柱子里、只剩下骨架的老狐狸们,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
“这些日子不好受吧,志源呐……用一次法术就伤一次的感觉怎么样?杀掉狐族的士兵滋味如何?”
“帮那个人类疗伤的时候很痛苦吧,几十年的修为啊……还花力气去把神龛藏起来、打断搜神。”
“这里的法术禁制你很头痛吧,藏起来的伤口都崩开了,嘻嘻嘻,你看见了从你袖子里流下来的血了吗……回来吧志源呐,为了狐族的安定。”
殷志源把烟点起来,呼出一口气,神色如常:“我确实是来说这件事的。”
“龙神并不存在这个事实你们当然是知道的,但是要震慑周边的族群又要稳定民心,你们需要代言人来替你们做这件事,”殷志源就这样席地而坐,“我做了九百多年的王又做了几十年的圣子,这里是我永远的故土,我的子民都在这里,我不会跑的。”
其中一个老狐狸一愣,恐惧地盯着他:“你想干什么?我们可不会允许你像三百年前一样再弄出一场叛乱了!”
殷志源颤抖着摆摆手:“我还没那么疯,做过了的事我也不屑再做一次。”
“献祭往后推一年。”
殷志源的声音在地宫内回荡,说得那些老狐狸都放声大笑。
“桀桀桀……殷志源,你也有今天!”
“你要为了那个人类求我们吗?”
“多可怜……不可一世的殷志源……眼高于顶的殷志源……”
“闭嘴!”殷志源皱眉,“我不是来打商量的,这是通知!”
说罢殷志源起身,他踩着自己的血液往更深的地下走去,老狐狸们的笑声响彻整个地宫,可他再也不会因为这些老东西不好受了,他已然获得了精神上的慰藉。
地尽头是“龙神的诞生地”,也就是狐族一代代骗局的发源地,这里死过的狐族圣子都没法数清,枯骨把那祭坛掩埋,他想一年以后,自己估摸着也会在这里逐渐腐烂,和这些白骨混为一体,谁也分不清谁,然后等待千年以后的下一个可怜人。
他不甘心。殷志源用不屑一顾的神情在祭坛上一笔一划刻下自己一年以后再来的誓言,然后抽出一旁传承万年的长剑狠狠地往胸口一捅,缓慢地转动剑柄,破开血肉的声清晰可闻。
如果有人在这里,肯定会留下“疯子”二字以作为殷志源最高的嘉奖。
他掏出自己的半颗心,颤颤微微地打开祭坛下的深井,将自己那半颗心扔进深不见底的井水中,然后离去。
离开的时候,殷志源竟然一点留念都没有,他现在最想见到的仍旧是安宰贤。
从安宰贤五岁被自己救下后,殷志源就一直记得这个为自己永不会愈合的伤口流泪的人类。
多情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太阳照常升起,殷志源回到林间小屋,变成狐狸再次钻回安宰贤怀里。
茉莉香气又回来了,安宰贤好像冥冥之中察觉到了什么,将殷志源又搂紧了些。
几个小时后殷志源醒过来,安宰贤已经在收拾背包,一旁的火上还放着几块速食。
走了,他们要彻底离开这片古寨了。安宰贤恢复后就发消息给了李寿根,他们想着还是要带安宰贤一起离开,于是就这么等到了现在,二人现在要去和姜虎东商队的人回合,然后一起回家。
姜虎东李寿根两人看见安宰贤还带了一个人来后惊掉了下巴,安宰贤悄悄和他们说了大概的情况,让他们不要说出去。李寿根扶扶脸:“这说出去了也不会有人信吧……那献祭的事情怎么办?”
安宰贤耸耸肩:“他好像一个人解决了,昨天晚上出去了一趟,我想插手也没办法插……所以只能以后好好对他咯,我已经打算好了,虎东哥寿根哥,你们商队走过世界上这么多地方,有没有好去处?我想多带他出去看看。”
李寿根连连点头:“这有什么难的,回去以后叫志勋那小子写一份旅游手册给你。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比他先死这件事?”
安宰贤仍旧很平淡:“不想那个,这没办法解决,我总不能变成狐狸吧?”
姜虎东吸溜一口冷面:“那是。”
李寿根无奈笑了笑:“工作呢?”
安宰贤摇摇头:“还工作什么啊,已经攒下了一些钱,然后我再周转一点,时间不等人,世界太大了,有很多他应该亲眼看看的。”
回去的路上殷志源好像有些着凉了,刚开始是咳嗽,后来是高烧,最后又莫名其妙地自己好了,李寿根说这可能是离开了狐族古寨,不习惯外头空气的缘故,安宰贤了然,计划着把殷志源往北欧那边带。
又废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回到首都,回到家收拾背包的时候安宰贤才发现李寿根不仅把他们收的那些钱还回来了,还顺带多给了点,说是没什么好祝贺的,权当礼金。
安宰贤和在打游戏的殷志源说了这件事,殷志源有些感动,说可以找机会去感谢一下他们。
“那我估计这几年都没有什么时间了,”安宰贤晃晃手机,“后天我们就出发,带你回我的老家看看,那里有我说的很漂亮的房子……还有我的家人。”
能让安宰贤行动力变得如此强的人世界上只有殷志源一个,他们第二日逛了一圈首都就坐上了回老家的火车,殷志源一路上都紧紧地攥着安宰贤,他没见过这么多人。
“宰贤啊,我觉得还是不要和你父母那样介绍我了,”殷志源看着火车车窗倒映出的他们二人的的影子,伸手去触碰安宰贤在车窗上的脸,“我们狐狸倒是不介意,你父母不一定能接受的了我们这样的关系吧。”
安宰贤捏捏他的手:“是哥心里不舒服吗,还是怎么样?只要哥想的,我都会照做。”
“嗯。”殷志源倒在他身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下了火车,安宰贤马上就把殷志源带回了家,他和家里人打了招呼,说要带朋友回来,于是他拉着殷志源进门就看见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安家一家人看见安宰贤的瞬间就一窝蜂似地拥上来这里问问那里看看,生怕安宰贤瘦了或者是又因为出差受伤了,安宰贤躲开热情的家人们,忙向他们介绍殷志源,安妈妈搂住殷志源,满心满眼的喜欢,嘴里还念叨着“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孩子。”
吃饭中间安家人可劲给殷志源夹菜,殷志源不论喜不喜欢都照单全收,一餐饭下来他终于知道安宰贤这样多情的性格到底是怎么来的了,原来是家族遗传。
饭后家里人安排去看电影,说是新上了一个什么好片,本就在今天约了表亲家的人一起,再加上他们二人也无所谓再多,只是位置就要分开了。安宰贤乐得如此,他们买了最后剩下的最后一排的票坐下,殷志源表情看起来平静,眼里却闪闪发光。
电影其实不怎么样,很老套的合家欢类型,但是殷志源看到一半就泪眼婆娑,安宰贤不像取笑朋友般取笑他,只是拿出早就备好的纸巾给他擦眼泪,然后搂着他在他眼角亲吻。
后来安宰贤才知道殷志源竟然把这电影当真了。
“来,冰淇淋,你肯定会喜欢。”电影结束后安宰贤拉着殷志源去便利店买了一个甜筒给他,殷志源接过,尝试打开咬了一口,漂亮的眼睛瞬间眯起来,安宰贤知道他吃开心了,自己心里也甜滋滋。
家人们都在前头走,他们走在后面,殷志源一不留神就把嘴角吃得乱七八糟,趁着路灯的阴影盖过,他将殷志源的嘴角一口亲干净,殷志源虽然手上拒绝,可他离开殷志源的唇时,殷志源竟有些不舍。
回到家,殷志源用安宰贤给他买的新手机正玩着,安宰贤走进来让他去洗澡,但是想想还是带着他一起去了浴室,热水早就放好,但是沐浴露之类的新玩意儿还是要再演示一遍为好。
于是乎殷志源就这么坐在塑料椅上,浑身赤裸地看着安宰贤弄弄这个又弄弄那个,然后慢慢地出现很多泡沫,安宰贤分了点给他玩,并且叮嘱他不要吃进去,他幼稚地笑笑,等安宰贤弄完准备工作的时候就看见殷志源正在吐泡泡。
“啊!志源哥!”安宰贤吓到了,他知道殷志源是狐狸,但不知道狐狸能不能吃化学制品!
他吓得扑过去打水给殷志源漱口,没想到殷志源竟然躲开了,然后边吐泡泡边跑出浴室,安宰贤追着追着就晓得了殷志源是在捉弄他。
最后跑着跑着回了浴室,殷志源戳着泡泡玩,安宰贤这才想起来自己给他另买的小玩意儿到了,是小孩子洗澡时候一定会玩的小鸭子,透明的,眼睛用一边用一颗水钻镶了,殷志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它,说道:“我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安宰贤笑了,也不说话,只是将他的腿架起来,托着脚掌放在自己的胸口,沐浴球轻轻从他修长的腿上擦过,泡泡越来越多,殷志源一个个吹散,安宰贤亲了亲他的小腿:“好了,冲掉吧。”
7
之后几日,安家人正逢一年一度出去旅游的日子,安宰贤问过了殷志源的意见后回绝了,于是乎他们二人在家度过了一段晓看天色暮看云的时光。
殷志源发现了人类的烟草并对此有点上瘾,安宰贤也不介意,同时自己也尝试着抽上两口,趁着这段时间安宰贤把表志勋给他的旅行小册翻了翻,确定了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年也不过了,他们直接飞往大陆的最南方小住,殷志源特别喜欢玩水,常常是泡在海中或者是酒店房间的温泉里不出来,而这个时候安宰贤就会用手机或者是专业相机记录下这样悠哉的时刻。
随着殷志源越来越了解人类社会,他也越来越自然,半年多过去也已经不会再像刚出来的那会子有时会紧张,然后他学会了网购,每次安宰贤接到莫名其妙的快递时就了然,知道是他志源哥买的东西。
要不然怎么说殷志源幼稚呢,他经常会买一些很无用但很可爱或者很挑战手工和耐性的玩具回家,安宰贤通常会被他拉去一起玩,但最后玩着玩着还是回到了游戏机或者是电脑上,甚至有时候他们去外地玩,电竞酒店是他们的首选。
所以有时候安宰贤会有些不满,毕竟殷志源通常迷进游戏里一迷就是好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的都有,殷志源玩游戏的时候又不喜欢别人碰他,这就导致安宰贤没办法和殷志源特别靠近,就是拥抱都没办法。
殷志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动减少了一点玩游戏的时间,或者是直接搂着安宰贤一起玩。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他们跑遍了全国,然后又全世界飞,殷志源生日那天他们在泰晤士河上喂鸽子喝香槟,安宰贤生日那天他们又飞回亚洲去日本看一场世界级大师的演奏会,最后他们在京都山中的酒店里看远处夏日祭的烟花。
“志源哥,一年过得好快。”安宰贤轻轻推着浮在温泉水面上的木制托盘朝殷志源慢慢走过去,殷志源趴在被温泉热透的石块上休息:“是啊。”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在古寨见到你的样子,”安宰贤倒了杯清酒递过去,“那时候我摔了一跤,抬头就看见哥在林子里仰头望天。”
“真的吗?”殷志源小酌一口,温和醇厚的口感让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我怎么不记得了?”
安宰贤嘟囔几声:“哥,你最近忘性好大。”
“这倒是,我连前几天吃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殷志源往水下沉,只露出上半张脸。
安宰贤笑笑:“不过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了。”
殷志源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了几颗水珠,有微风吹过,水珠像是珍珠一样往下掉。风同时也把不远处的樱花给带下来,这里比城市里冷一些,樱花也愿意长住。
而安宰贤这才被水银般的温泉水和在水面上漂浮着的樱花花瓣惊醒,他好像太久没有闻到那股茉莉香气了。
他走过去搂住殷志源,鼻尖在殷志源的颈侧轻嗅,直到他闻到幽幽茉莉香他才罢休,殷志源被他紧紧地搂着,被迫仰头看着远处的天空,星星和烟火都转瞬即逝。
“怎么了?”殷志源问。
“没怎么,”安宰贤的声音闷闷的,他感受到二人的心跳逐渐同步,用脑袋蹭了蹭殷志源,“……太爱你了。”
殷志源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拍了拍安宰贤的背:“你还是小孩子吗?”
安宰贤郑重地点点头:“我很缺爱,所以要哥经常说爱我,我也会经常说爱你,”说着安宰贤放开了他和他十指相牵,“哥,很久没听你说过了。”
撒娇似的语气认真又幼稚,殷志源的脸色一瞬间绯红,他侧开头嘟囔:“这有什么好说的……”
安宰贤晃了晃手,眼睛盯着他:“哥,我爱你,我爱你。”
殷志源扭头就跑,他跑上岸,水哗啦啦地落了一地,然后他朝樱花树下跑去,安宰贤追着说道:“哥,慢点。”
殷志源哪里会听他的,越跑越开心,跑着跑着狐狸耳朵都蹦了出来,安宰贤好不容易抓住了他,两个人噗地抱在一起,滚进落花堆里,激起一阵阵花瓣飞舞。两个人肆无忌惮地笑着,只当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呼……志源哥,我爱你。”安宰贤胸口起伏,用力地再说出那三个字。殷志源滚了两圈到他身边,终于小声地在他耳边说:“我也爱你。”
而此刻安宰贤像是听到了什么值得举世同庆的话,跳起来就对着远处的高山大喊:“啊!志源哥说他爱我!”
殷志源倒吸一口凉气,上前拉着安宰贤就扎回温泉中,嘴对嘴堵住他接下来还要喊的话,安宰贤在水下眯起眼睛,捧住殷志源的脸颊反客为主。
8
殷志源在深夜醒来,他坐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这并不是他自己要清醒的,而是一种冥冥中的警示。
他看向榻榻米另一侧房间里的钟摆,时针已经指向十二点,分针秒针同时开启新的一圈。他有的时候觉得人类特聪明,一些很神奇的东西都能发明出来,例如飞机,但他有时候又很痛恨这些东西,例如现在那个正在滴滴答答的时钟。
但他想自己应该比那灰姑娘的时间要充裕一些。
他挣脱开安宰贤紧紧拽着他的手,从行李箱中拿出自己以前在古寨穿的那套衣服出来换上,然后站在镜子面前细细打理自己的头发。
随后他回到安宰贤身边,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殷志源良久才起身,扭头看向窗外的月亮,打了个响指,说出一个他还蛮喜欢的英语单词:“RESET.”
空间开始扭曲,最先开始抽离的就是那个巨大的钟,从那个角落起,暖色调的日式小屋就像是揭开幕布一般变成纯白的墙壁,接着是一旁的电视机、花瓶、衣柜等等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最后一切都变成了安宰贤在首都的家。
他最喜欢这里,主卧外有一棵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梧桐树。
不过还没结束,房子里所有属于殷志源的东西也开始一件件消失,消失得特别诗意,不是那么砰地一下消失的,而是慢慢变成烟雾散去的。
最后是一本相册,安宰贤每次旅行结束都会亲自把照片洗出来放进去,他忍着没走过去看,怕自己舍不得。
突然想起几百年前有人说他特冷漠,当时的殷志源还欣然接受,而现在他只觉得可笑。
相册也慢慢褪色、淡去。
只剩一滴渗透进安宰贤衣领的眼泪。
闹钟响起,安宰贤很快睁开眼。
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早晨。
他起身去泡咖啡,把面包放进面包机。
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
电视就这么放着,咖啡机开始咕噜咕噜,他回房间叠被子,打开窗帘才发现正在下一场有浓得散不开的茉莉味暴雨。他低头看见街道上被人在脚下踩来踩去的落叶,眨眨眼缩回脑袋,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也看过这样一场有些汹涌哀愁的雨——他把这场雨归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首都了。
接着回身整理房间,他突然在床头柜上发现一朵花。
一朵茉莉花。
静静地躺在同样洁白的床头柜上。
门外有新闻播报:“湖山深处发生一起山体坍塌事故,目前无人伤亡,调查组正在前往调查……”
安宰贤端着咖啡静静地看着新闻里的画面,咖啡烟气袅袅,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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